他们完好无缺的身体燃成了灰,倒卧在温暖的泥土里,回到大地的怀抱中,回到这片养育,伤害,摧毁了他们的岩之国土之间。
仰望长空,火蝶已经消失在夜空中凝为淡绛的星尘。
百户的目光瞥见他们身旁挂着的白幡,注视着上面用苍劲的墨色纂着的“阴阳有序,命运无常”八个大字,褪去悲痛的心若有所思。
尘归尘,土归土。
残酷的命运是那么委曲而不公,他们本就是世间没有归处的沙尘,能在生命的最后有幸拥完躯回归故土,多亏了少女不惧风雨的协助,也多亏了她细致,善良的那颗心。
虽然她曾向他们立下那再度交合的誓言终究无法兑现,不过,能在黄泉路上为他们亲手送行,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尽了她的责任。
天有不测风云,突然牺牲在战场上,本就是没有办法的事。他能在死战中全身而退幸延残喘,也已是不幸中的万幸。
命运无常呵……
……这样也好,也好。
棕发少女领着长长的队伍离开了,如她到来那般匆匆,轻盈而庄重。直到最后她还是没向百户索要葬仪的费用。
平坦的坑底烟火已尽,据少女说是为了“方便魂葬进行”而没有彻底填平。
千岩军们的骨灰已和填入一半的泥土混合,掩埋在不深的土层里,刚刚还摆满遗体的偌大葬坑现在只剩下平坦如初的底子,平静,无言,宁静得几乎难以想象正有百余名士兵埋骨于此。
天色已经不早。
百户随便在灵棚里捡了块干净地方,往地上一躺就想匆匆睡下。
闭上眼的那一瞬,不知为何好像有鲜红涌进了他的脑海,双手一抓,黏糊糊的冰冷从指间传来,触感好似来自先前做过的那奇怪的噩梦。
……他虽心有余悸,但也无余力接着往下想。
鼻前飘来泥土的潮气与清香,催动着瞌睡虫在他脑中撞得天翻地覆。
他顾不上许多,拥了白袍,沉沉睡去。
————
绞死他……
上最重的刑……
把他轰出璃月港……
才安静了没一会,周围的人又在嚣嚣嘈嘈。
有什么可议论的?
百户睁了眼,扭了扭发疼的后脖颈,这才发现他已经坐在一张木椅子上好久了。
头顶的灯光晃眼得要命,双手也在背后被铐得死死,身边还站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人。
“传原审被告人王某到庭——”
他被粗暴地拎了起来,一下子就摔进另一张更小的凳子里面去。
他抬起头,四周是更多的人,更多的冷眼,还有那正在喊话的,最前面坐着的粉发翠眸的少女。
“璃月总务司与璃月最高检察院,共同指控被告人王某蓄意杀害妻女一案。在经过本庭调查,辩论,充分听取各方意见后,经议庭与陪审团评议,现在宣判——”
“他杀了人!他杀了自己的妻子和女儿!”
“那两人还在重病中,真忍心下得去手啊……这混蛋肯定是不想给家人负责才下杀手的!”
“亏他以前还是千岩军,真是他妈的耻辱!”
还未朗读宣判结果,暴起的高亢唾骂声就几乎要把粉发少女清脆而洪亮的声调盖过。
百户垂着头,迎下来自四面八方的谴责与谩骂。
他本不打算辩驳,口中却开始不受控制地喃喃自语。
“本就是我让她们那么痛苦……”
“一切,一切都是我的错……”
“真想不到一直保护咱们的居然是杀人犯……他娘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哟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