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居然也会怕?”青尧走到她身边,“是啊,我见着你的时候,的确有过对你下|毒的念头,我知道成功的可能不大,可我有过这个念头,因为你在决斗中杀了我小师叔。”
秦归燕不记得他的小师叔姓甚名谁,长什么模样,只沉默以对。
青尧自嘲一笑:“细细一想,我那些念头都没道理,小师叔听了你的名声,主动找到了你,要讨教你的邪剑,和你签生死状,而你成全了他,他死前说朝闻道夕可死矣,想不开的只有我而已。”
“何况你已接受过邢鉴审判,森罗狱中关十年,出狱后沦落到给人哭丧度日,昔日天才跌落尘埃,真是一出戏台上都演不出的悲剧,说实话,看你这样,我心里很不是滋味。”
秦归燕:“你等等。”
青尧宽容道:“往后我不会再想着找你复仇了。”说完,他释然离去。
秦归燕抬高嗓门:“我哭丧怎么了?怎么就沦落了?你知不知道我是关外白事第一妖的传人,教我哭丧的那个妖修凭这份本事攒下偌大的家业!”
青尧回头问:“多大的家业?”
“好几十亩地呢!”
青尧想,这算什么大家业?看秦归燕的目光越发同情,摇了摇头,走了。
秦归燕差点冲上去把这个看不起白事从业人员的小子揍一顿。
歇了没多久,秦归燕又去哭最后的大殓哭,哭完便要抬棺去下葬,她认认真真,唱完了全套《哭七关》。
曲毕,雪不在站在旁边,高声一喊“孝子摔盆”,田三叔举起盆儿往地上一甩,砸了个粉碎,更大的哭声响起,秦归燕领头,带着铁岭本地的老太太跟着棺材一路哭,雪不在用力朝天一抛,纸钱撒得和漫天花雨一般,这也是极高明的手法。
田老太的抬棺队伍也极为隆重,这时抬棺材的人叫做“抬大杠”,也叫“抬杠的”,田三叔一气儿请了十六人来抬。
送葬队伍在哭号中走向田三叔事先看好的一处风水宝地,因着近日铁岭放晴,土黄的泥路也不难走。
谁知这路走到了一半,却见不远处也有一支送葬队伍过来,那场面,呵!竟是三十八抬大龙棺的队伍,那棺中装的必不是一般人!
黄安安吹着唢呐,一路不停,腾不出嘴来,神识声却在雪不在、秦归燕、临瞳三人耳中响起。
“那谁啊?死这么隆重,得是多德高望重的人呐?怎么没听见哭丧的声音?”
雪不在眯起眼睛,蛇的视力不太行,他化成人形后也不是擅长看远处的东西。
还是临瞳看清楚了,觉得奇怪:“这支送葬队伍看着风尘仆仆,应当走得很久了,而且队伍前边有十多个抱着灵位的人,这说明送的逝者也有十多个,可他们只有一副棺材。”
可一副棺材如何能装十几具遗体?
秦归燕却明白了,她走到田三叔身边,小声道:“三叔,咱们得让让那边的队伍,他们送的是军户。”
田三叔一惊,听秦归燕说了原委,应道:“那就让,咱们先停下来站路边。”
如此,送田老娘的队伍便停止吹打,齐齐走到路边,让出宽敞道路给那三十八抬龙棺的队伍送行。
胥国帝尊梵朱出身军伍,凭无数忠勇之士、精妙军阵一统天下,结束天下间多年战乱,又令军队出征时不得侵扰百姓,因而民间对兵士们也是尊重的。
梵朱前些年下旨,若有十名以上同乡兵士去世,碍于胥国军队要应对的敌人有些手段阴|毒,军中众人离世后不得土葬,只能就地火化,特许他们的骨灰共乘龙棺回乡,死后也能结伴同行,续生前袍泽之谊。
两支队伍在道路上碰面时,那些兵士沉默地抬着龙棺离开,其中有几人对田三叔微微点头,表示谢意。
雪不在用神识传音和黄安安、临瞳
道:“到底是军伍之人,看他们多肃穆啊。”
临瞳和黄安安俱是应道:“是啊,肃穆,庄重。”
待龙棺队伍走了,送田老娘的队伍准备跟在他们后头重新上路,秦归燕拧了拧白手帕的泪水,深吸一口气,又哭了起来。
“我的亲娘啊——女儿我送你走一程啊——”
那种奇妙的悲戚到极致的氛围再度笼罩送葬队伍。
不多时,后方的龙棺队伍有个抱牌位的人追过来,他大喊道:“前边的,那个哭得最响的姑娘,嘿,你下午还有别的活不?”
哭丧送葬是一天至多哭两场的,上午哭一场下午哭一场。
那小伙举起手里的同袍灵位,大声道:“我好几个兄弟生前都爱热闹,战死的时候没娶媳妇没生娃,没人给他们做孝女,姑娘,你有空来哭一场不?价钱好商量!”
秦归燕一边哭一边抽空问了句:“多少啊?”
小伙子大喊:“五钱银子!我们在兔毛屯,下午要哭一场再下葬,你能来不?”
田三叔听了,心想五钱银子低了,槐树妖王当年最低的出场费都要五两银子,秦归燕更是他砸了一百袋灵米才请出来的,好在物有所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