莫宁顿垂下眼帘,轻问道:“贝拉,你觉得,希斯先生对你,只是出于折磨打压的恨意么?”
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他或许,”明朗清亮的声音,有些滞涩,“哈,他或许是爱上你了贝拉,有些男孩子看到喜欢的女孩,就是会想要捉弄惹哭对方的。”
贝拉盯看那蓝眼睛,不论如何洞察,也瞧不出丝毫恶意来。
她诚实道,“某个瞬间,我的直觉也告诉我,他也许不单单是恨我。所以即便对他本就了解,也有基本判断,我依旧因为他救我时的眼神,去尝试交心,尝试走近了。”
自嘲一笑,摇头,“但一个多月的切身体会,我已十分肯定,是我想多了。”
“贝拉,其实,他是恨你,还是爱你,某种程度上来说并不重要不是么?”那机敏的眼睛柔和地看着她,“根据苏格兰化学家约瑟夫布莱克的潜热理论,化雪时,要比下雪时更冷,被冰冷的灵魂爱,并不会比被它恨更好些。”
贝拉笑笑,看回远处,“爵士说得没错,您很思辨,伯爵先生。”
“你可以叫我理查德,贝拉,我想,我们共享了这么多秘密,至少也算是朋友。”
“好,理查德,”蓝眼睛聚焦凝视,边起身边压低声音,“我们打个赌吧,谁先捉到,谁就答应对方一件事。”
顺她目光望去,一只手掌大的蝴蝶正在两人面前上下飞舞,缓慢而优雅,翅膀开合间露出眼睛一样的花斑,诡丽有趣。
“是孔雀蛱蝶”
贝拉已起身弯下腰,对他做个嘘的手势,向那蝴蝶扑去
“哈哈!爵士!您快看他俩!”
南希拽着风筝线,笑指着离树越来越远的那两人。
阳光下,一位小姐,一位绅士,正跑动着捉同一只漂亮的蝴蝶。
蝴蝶忽而低掠,忽而高飞,黄发小姐的碎花裙扫过草浪,或蹑手蹑脚潜行,或专注盯着抓扑;浅金发的绅士,香槟色礼服外套已扔在一边,卷着灰马甲里的白衬衣袖口,在后笑看着她,跟着,偶尔也跑两步去追,去拦。
飞过野蔷薇,停在风铃草尖。
贝拉屈膝去扑,全没注意草下的尖石,踉跄前跌时,被身后人眼疾手快地捞住了手肘,才没有完全扑倒在草丛中。
跪坐在草里,吐掉嘴里青涩的叶子。
“理查德,我赢了!”
理查德眯眼笑看着她,将她扶起来。
贝拉对着来看热闹的南希和巴林爵士,“你们作证啊,我捉到的,那我放生了。”
慢慢举高,打开被扑得手心痒的双手,被俘的艳丽蛱蝶鼓翼振翅,蹁跹高飞。
巴林爵士递上手帕,示意她擦擦手上的草汁和蝶翅鳞粉。
理查德捡回外套,也给她递上手帕,高挑的眉毛微蹙,用手指点点自己嘴唇,示意她擦一下嘴上。
“呀!嘴唇被草叶划破了,小姐。”
怪不得刚才觉得痒,心情愉悦的贝拉擦掉渗出的一粒血珠,“小事!”看向理查德,挑眉,“理查德,你输了,你得答应我,我要做的事情,一定要给我保密!”
理查德宠溺地笑看着鲜活的她,“你不用赢,我也会替你保密。贝拉,再想个其他事情令我为你做吧,不急,慢慢想,永久有效。”
贝拉眨眨眼,欣然道,“恭敬不如从命。”
草长蝶飞,鸟雀低鸣,山上绿荫簌簌,山下流水潺潺,整个世界都苏醒过来。
太阳将要西行时,尽兴的人们打扫收拾好,按照来时的班组分开队伍,有序下山。
车床模具班队列前,浅金发的绅士看向身侧的金棕发女士。
“贝拉,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?或者我该换个问法,你想做的事业能带给你什么?领先时代的成功?站在高处的话语权?”
她轻轻摇头,“是自由。”又点点头,“但自由,需要成功,需要话语权,所以你说得也没错,理查德。”
理查德的目光难掩怜惜,“贝拉,你想要的东西,单靠自己的力量,在这个时代真的很难。”
“如果有可借之力,没有人愿意独扛。我以前很喜欢一句话,”她望向蔚蓝天空,向那最高处探出手,“好风凭借力,送我上青云!①”一声叹息,垂手,“但很显然,这个时代的女性,不该有这种幻想。”
回到乔治亚建筑楼时,天已黑透了。
“伍德,”贝拉叫住低头走的人,“你怎么下来了?上面谁在照顾?”
“小姐,希斯克里夫先生把我赶出来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