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正勇紧绷的身体略微放松,额头重重叩在地上,声音恳切:“臣所言字字发自肺腑,恳请大王收回逐客令,让六国贤士继续为秦国效力。”
嬴政嘴角勾起一抹冷笑,目光转向大殿阴影处:“巧了,还有一人也上了谏书。”他故意放慢语速,“与你所写,竟一字不差。”
赵正勇身体骤然僵硬,关左从暗处缓步走出时,他瞳孔猛地收缩,脸上震惊之色再也掩饰不住。
关左竟然还活着!
赵正勇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,那死士明明复命说已将李斯斩杀,连贴身信物都呈了上来作证。
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关左,却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他头上。
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嬴政玄色王袍的下摆上,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,难道这一切都在嬴政的算计之中?那个看似被蒙在鼓里的年轻君王,其实早就看穿了他的谋划?他早就知道他要刺杀关左?回来复命的死士也是他安排的?
嬴政的嘴角微微上扬,眼中闪过一丝玩味,赵正勇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,从震惊到困惑,再到恍然大悟后的惶恐,全都清晰地映在他的眼底。
不过他最初确实没想到会是赵正勇派人刺杀的关左,那些刺客,他原以为是六国派来的,或是嫉妒外客受重用的嬴姓宗室那群废物。
但宗室拥护他,他不能完全不重用,可他们实在无能,还意识不到自己无能,竟联合起来逼他颁布逐客令。
嬴政便顺水推舟答应了,就是要让宗室明白,没了这些外客,他们照样治理不好朝政。
事实正如他所料,外客离开后的这些日子,他故意将朝政交给宗室处理,可宗室果真把他的朝堂搅得一团糟。
而嬴政原本就没打算真驱逐外客,在外客们离开咸阳的那一刻起,他就暗中派了人保护。
可审问刺杀他们的那些刺客时,却发现除了六国和宗室派来的,竟然还有眼前这位中车府令的人。
奇怪的是,他只针对李斯一人。
可当时他在泾阳,在回咸阳途中接到娮娮遇刺的急报,顾不得审问就先赶去救人,回宫后看到两份一模一样的《谏逐客令》,才察觉不对,便立即提审了刺客。
这一审,才揪出身边这条潜伏许久的毒蛇。
“赵正勇,我真没想到,会是你派人来杀我。”关左眉头紧锁,声音里混杂着愤怒和失望,他停顿片刻,沉声道:“我们的事,我已经全部禀告给大王了。”
赵正勇的眉头同样紧锁,如今东窗事发,嬴政自然会更加信任跟随多年的关左,自己再怎么辩解恐怕也无济于事。
但关左说的“全部禀告”是什么意思?难道连他们来自两千年后这个最大的秘密也?
他缓缓抬头,目光犹疑地望向关左,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。
关左究竟说了多少?说到什么程度?嬴政到底知道了多少?
就在他心绪翻涌之际,嬴政冰冷的声音从上方传来:“赵正勇,寡人念在你是她叔父的份上才提拔你,没想到你如此急不可耐,连自己的同乡都要赶尽杀绝?”说罢,竟轻笑一声。
赵正勇浑身一震,嬴政这番话的意思,难道他已经全都知道了?
赵正勇缓缓抬头,正对上嬴政似笑非笑的目光,那笑意里分明带着轻蔑与不屑,仿佛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。
“两千年后?”嬴政突然轻笑一声,“寡人该信你们这番鬼话么?”他微微倾身,帝王威压让赵正勇如坠冰窟,连呼吸都为之一窒,“你既敢动我大秦重臣,就该知道会有今日。”嬴政的每个字落下都带着刺骨的杀意,“既然你不是她叔父,寡人也不必留你了。”
话音未落,赵正勇和关左同时变色,两人惊惶的目光在半空交汇,关左急忙上前:“大王,他——”
“关左。”嬴政的声音像一柄出鞘的利剑,生生斩断了他的话头,“他要取你性命,你倒要为他求情?”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直刺过来。
关左喉头滚动,所有辩解都哽在喉间,赵正勇的背叛确实令他心寒如冰,但他从未想过要赵正勇以命相偿。
但此刻,他比谁都清楚,在嬴政眼皮子底下耍弄阴谋,赵正勇今日,注定难逃一死。
殿内死寂如坟,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,赵正勇忽然低笑出声,他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,竟在帝王威压之下,缓缓站起了身子。
而这举动落在嬴政眼中,无异于对王权的公然挑衅。
“既然秦王已经知道我们来自未来,我也没必要再隐瞒了。”赵正勇直视嬴政,“不错,刺杀关左的死士确实是我派过去的。”他转向关左,“关所长,实在是对不住。”
关左面色陡变,可还未来得及开口,赵正勇已冷笑着继续道:“既然他都跟你坦白了,想必你也已经知道,那个祸乱朝纲导致大秦二世而亡的赵高,正是——”
“赵正勇!”关左厉声喝断。
然而话音未落,嬴政眼中已迸发出骇人的杀意,刹那间,他五指已如铁钳般扣住赵正勇的咽喉。
赵正勇骨骼在可怖的挤压下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“咯咯”声,面容逐渐涨成紫红,青筋暴起如蚯蚓般在额角蠕动。
“别说!”关左立刻提醒,他正要上前劝阻,却被嬴政反身一脚踹翻在地,赵正勇这才脱离他的钳制,捂着脖子大口喘息。
嬴政缓缓转向赵正勇,眼底翻涌的戾气如同暴风雨前的黑云压境,他修长的手指再次掐住赵正勇的咽喉,“寡人的大秦,二世而亡?”他低沉的声音里裹挟着危险的寒意,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冷笑,“你就这般急着赴死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