娮娮攥紧了衣袖,救了她又如何?青玉的枉死就能一笔勾销了吗?
她本该恨他的,可此刻看着他染血的衣袖,心头却像压了块石头,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。
夜风卷着落叶从两人之间穿过,带起一阵微凉的沉默。
嬴政见她迟迟不语,不耐开口:“哑巴了?”
“没有。”娮娮低低应了声,却突然疼得倒抽一口冷气,方才跑得太急,膝盖的伤处被夜风一吹便火辣辣地疼了起来。
嬴政目光一凝,这才借着月光看清她狼狈的模样,裙摆被荆棘勾破了好几处,右膝上还渗着血痕,他轻啧一声,直接在她面前蹲下:“上来。”
“不用!你手上还有伤”娮娮慌忙摆摆手。
“少废话。”嬴政不容分说地打断,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倨傲,“谁有你娇气。”
娮娮被他这话噎得心头火起,可看着他固执的背影,又想起方才坠崖时他护着自己的样子,终究还是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。
他的背脊传来令人安心的温度,每一步都踏得极稳,连呼吸的节奏都平稳如常,仿佛方才那场生死一线的坠崖从未发生过,让她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身子。
夜风拂过脸颊,她悄悄环住他的脖颈,思绪却飘向别处。
青玉的事,说到底也是她隐瞒在先,若是她早些告诉嬴政关于荆轲的事,青玉或许就不会死。
一声轻叹消融在夜色里,娮娮将脸轻轻贴在他的背上,任由他背着走向林外。
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渐渐隐入苍茫山色之中。
与此同时,已经下到半山腰的刺客们忽见下方火光大作。
赵殷和章邯率领的玄甲军如铁壁般横亘在前,截断了他们的去路。
数十支火把骤然亮起,将整条山道照得如同白昼,刺客们顿时僵在原地,眼中尽是惊骇之色。
玄甲军沉默列阵,铁甲在火光中泛着森冷寒光,随着章邯一声令下,军阵迅速推进,刀光闪过,血花飞溅,转眼间山道上已是一片猩红。
残余的刺客被团团围困,背靠着背,只能绝望地看着那森冷的兵刃步步逼近。
一个时辰后,咸阳宫幽深的地牢里,铁链碰撞声中,便因此又多了几个即将受刑的囚徒。
而地宫之上的帝丞宫寝殿内,娮娮正准备召见赵正勇,侍女却禀报因大王新颁的逐客令,赵高已被遣离咸阳。
娮娮闻言一怔,转念一想倒也释然,连李斯这样的重臣都被驱逐,赵高作为赵国人,被逐并不意外。
她并不为此过分忧心,赵叔叔向来处事稳重,自有打算,况且她记得史书上记载,李斯不久就会写《谏逐客令》上书劝谏,让嬴政收回成命,到那时,赵叔叔自然也会被召回。
这样想着,娮娮的心便安定下来,待沐浴完毕,她便安然入睡-
五日后,阴冷的地牢里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囚徒,燕国公主姬月,燕太子丹的妹妹。
冰冷的铁链将她紧紧束缚在刑架上,嬴政亲手施以膑刑,剜去了她的膝盖骨,剧痛让她昏死过去,紧接着便被寺人用刺骨的冷水泼醒。
一桶冰水当头淋下,姬月颤。抖着睁开双眼,模糊的视线里,嬴政负手而立的身影渐渐清晰,玄色龙纹袍角滴着水珠,那张俊美如铸的脸上没有一丝温度。
“呵”她突然低笑出声,染血的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。
多少年了,这张脸依旧让她心悸,当年在邯郸街头惊鸿一瞥,少年嬴政俊俏的眉眼就刻进了她的骨髓,即便现在,看着他的手握着沾满自己鲜血的匕首的模样,她依然会心跳加速。
她不得不承认,自己始终被他吸引,她甚至还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他的王后,直到兄长人头落地的那一刻,这个美梦便成了最残酷的讽刺。
“那些刺客,都是你派来的?”嬴政冷冷开口。
姬月嘴角依然挂着倔强的冷笑,轻蔑道:“是又如何?这些人都是本公主从六国招揽的勇士,剑客、刀客、戟士、术士,个个都想要你的命,本公主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召集这么多人要杀你,秦王觉得,这天下有多少人盼着你死?”话音未落,寺人的鞭子已狠狠抽在她身上。
嬴政神色未变,五日前那场刺杀中,他就察觉到了异常,刺客们虽然喊着为荆轲报仇的口号,却夹杂着各国口音,这样大规模的刺杀行动,必定有人精心策划。
答案显而易见,六国宗室。
想到刺客那句“为荆卿而来”,他立即锁定了燕国,但以燕王的懦弱,绝不敢在荆轲刺杀失败后再生事端。
唯一可能铤而走险不计后果的,只有眼前这个失去兄长的疯癫公主。
嬴政忽然低笑一声:“姬月,寡人原想顾念儿时情分留你一命,”他眼神渐冷,“可你竟敢派人行刺寡人与我大秦太后,可曾想过今日下场?”
“太后?”姬月讥讽地勾起嘴角,“秦王当本公主是瞎子?那女人根本不是你阿母,当年在蓟城郊外,本公主亲眼看见你们”她猛地住口,眼中怒火更盛。
这份怀疑始于姬丹从秦国归来后的无心之言,他无意间提起秦太后与从前似乎判若两人,姬月便立即联想到那日在树下所见他们亲吻一事,这才恍然大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