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椟站在原地,没有真的落下泪来,只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,黑白分明的眼似乎盈了汪水,叫人看着无端心软。
与梁椟相识十余年,陶珑头一回见他露出这般神情。
……仿佛只要自己再说几句重话,梁椟就当真要泪洒当场了。
陶珑被烫到般收回目光,不自在地抿了抿唇。
她看向那只牵着自己衣袖的手,说了一半的话被悉数吞回肚里。
漫长的沉默后,梁椟率先开口,问:“那万一……你能不能记我久一点?”
陶珑一怔,反应过来后,竟不知该怒还是该笑,百感交集过后,沉淀在心里的,也只剩下了淡淡的悲哀。
她强笑道:“你还是盼自己点儿好吧。真要说起来,有昔日那层关系在,忘是忘不了的,但你要走得太痛快,我也不妨赶紧招个赘婿来冲冲喜。”
本想着以梁椟的尿性,听到这话多少要小发雷霆一下,好歹能赶紧揭过这惨淡的气氛,谁知他竟只是点点头,应承道:“这样也好。”
陶珑顿时泄了气。
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。
有了之前那开诚布公的剖心之语,陶珑毫不怀疑梁椟依旧对自己有情,甚至也明白了他为什么之前不肯露面,宁愿叫陶珑以为他当真死透了——
若是两人真能借此彻底撇清关系、相忘江湖,倒也不是什么坏事。
只是,按捺不住主动找上陶珑的是他,遮遮掩掩什么都不肯明说的是他,舍身救下陶珑的是他,事到如今依然对陶珑有所隐瞒的也是他。
以至于,分明说还要一直陪在陶珑的身边的是他,又说“这样也好”的还是他。
罢了。
陶珑吐出一口浊气,不愿再想。
她动动胳膊,想将袖子从梁椟手里扯出来,没想到却此人突然开了窍似的,竟轻轻握住了她的手。
陶珑没有抬头,没有任何动作,只问:“做什么?”
“我从雯芳那里听说了之前的事。”梁椟捧起她的手,用脸颊紧贴着掌心,像是在汲取她身上的温度,“我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他有些语无伦次,睫毛不停颤动,“如果,如果我当时肯多问你两句,我们如今的际遇会否有所不同?”
陶珑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。
她不知该说什么。
唯有沉默。
“我知道,都是我的错……”梁椟声音跟着发颤,几乎想将脸埋进陶珑的手里,“那时,甚至不久之前,我都还在自以为是地‘为你好’,不肯叫你沾染我以为的‘麻烦’,却从未过问你的想法。”
梁椟闭上眼,带着些破罐子破摔的决绝,轻声道:“母亲生我时难产,我虽然平安长大,她却从那之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……后来去北镇抚司当职,偶然听宫里一位太医说起,女子过早有孕其实相当伤身,我很怕……”
陶珑心里打了个突,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