找不到真相的谜团,在众人的回忆中终于拼凑完整。
那一年光诚帝第一次动了要为平城公主选一位驸马的心思,他派人在朝中探听,看谁家有适龄的公子。
那时候易家的权势还不像后来那样大,只是众多权贵中微不足道的一个,所以他们如常将嫡出儿子的名字报上去之后,没有做过任何努力,猜测这等好事落不到自家头上。
平城公主辗转从其他人口中得知了这件事,出于少女的羞赧,并没有直接告诉光诚帝自己的想法。
她想,自己的夫婿,总归是要问过自己的意见才能正式确定下来的。过段时间她买通记录的宫人,把易则铮的名字加上去,光诚帝问起,她就选他。
光诚帝那样聪明的一个人,一定能从这凭空冒出来的名字和她的态度里得知她中意的人选,这样她就不必硬挺着一张薄面皮说女儿家心悦哪个男子的话了。
她想得很周到,易则铮的名字如愿以偿地加入了那本候选人的名单,还没来得及让光诚帝看过,赶上了上元节。
上元节宫中要摆宴席,往年宴请群臣的时候,这些没有官职或者微不足道的世家公子是没有资格入席的,可是今年就大不同了,陛下要给公主选婿,是人是鬼总得让公主和陛下都见一面才是。
于是易则铮就混在公子哥们中间,入了宫。
平城公主坐在席间,只喝了一杯清酒,就在对面那人温和的目光中有些醉了。她撑着飘飘然的身体,半倚半靠着旁边的婢女,嫣红的嘴唇一张一合,不知说了什么笑话,嘴角勾起来,身边的婢女笑得低头捂住了嘴。
她沉浸在年轻人快乐的爱情之中,光诚帝见到了,自然很是高兴。他了解平城,今晚前来的年轻人之中大概有一位很得她喜欢,于是他派内侍查了坐在公主对面的人的名字,原来是易家的。
易则铮坐在易家大公子的身后。
光诚帝暗中让人拟了圣旨。平城的位子已经封无可封,驸马么,伺候好公主就是了,得了太高的官位,就算是闲职也容易生出忤逆的心思。
干脆为她备十里红妆,什么东珠什么水晶什么玛瑙,皇后和太子都轮不上,百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好东西堆满平城的库房,要全天下人都看着他这位荣宠的妹妹出嫁,还要大赦天下。他总是宠她不够的。
光诚帝看朝臣,看见自己;看皇后,看见家人;看章德太子,看见少年,可是等他把目光放在平城公主身上的时候,什么也看不出来。
平城公主只是一个女孩而已,一个做他妹妹的女孩,除此以外,再没有其他。但是他们两个都一厢情愿地以为自己爱着对方。
那晚什么菜上面放了朵梅花做装饰,平城十分不忍地将它夹起来放在一边,抬起眼,正好对上易则铮,易则铮笑了一下,随即和身后的内侍说着什么,起身离开了宴会厅。
平城低下头掩住嘴角的笑意。易则铮知道她喜欢,他为她去折梅花了。
光诚帝也看见了她的笑容,大方地起身,将上元节留给这些互相爱慕的少男少女。
走出宫殿才觉出冷来。不是加一件氅衣就能抵挡的冷,光诚帝被一群人包围在中间,仍然觉得寒风无休无止地从心口穿过去。
偌大的皇宫,数不尽的年轻妃子,他却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去。见到年轻的面庞的时候,忽然发觉自己已经不再年轻了,不年轻,意味着老去,意味着死。上天留给他的时间不多,还要用这种新的生命来刺激他。
光诚帝心中一片凄凉,还有说不出的恼怒。他遣散了身边围着的众人,带着一两个侍卫,不知怎么就走到花园中。
命运从平城公主在宽袍广袖后面喝下的那杯酒开始改变。
光诚帝在花园中遇到了摘花的易则铮。青年男子,面容清俊,披着月光站在群花之中,唇比红梅更鲜艳。
平城喝得醉了,对面的位置仍然是空的,她不满,叫人去找也没找到,怀着一肚子的愤懑被宫人扶出去。
临出宫门,轿辇被人拦下来,一个看不清面貌的公子哥跟在内侍身后,冲着她行礼。表情看不清楚,动作上应该是不情愿的。平城公主一头雾水,不知道为什么内侍要带着这个人来见她。
内侍看清楚她的表情,心中咯噔一下,脸上赔着笑:“公主,这是易公子啊。”
语气中的意思是,你应该认识的,你怎么不认识了?你喝醉了不成?
平城公主更疑惑。她是喝醉了,可是还没醉到不认识人的地步,还不至于把随便一个姓易的就想成易则铮。
于是她保持着公主的架子,微微点了点头,就催着宫人赶快走,她要快些回去,外面太冷了。
公主跋扈、无礼,对着心上人也是这样的做派吗?三方人都莫名其妙,还是站在后面的易公子暗示一样地咳了一声。内侍又一张笑脸转过去,两个人告退了。
他对易公子说:“公主很是心悦你呢,将来公子做了驸马,也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下人呀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