俞冠半边脸迅速肿起。
他骂了句脏话,又飞扑上前,却还是三两招被放倒,很不体面地按在桌上,破口大骂:“妈的小畜生,哪条街道混的?老子风光的年头你还不知道在哪个阴沟里打窝呢!”
潭州这几代混子的脏话体系毫无进步,骂来骂去都差不多。
袭野听都听腻了。
安珏先去检查姑姑的伤势,还好只是皮肉伤。又忙扶了奶奶坐下,给她抚背顺气。
奶奶还在虚弱地重复:“你打我女儿,我打死你……”
俞冠被制住了也不老实,打出个臭烘烘的酒嗝,冷笑:“打她怎么了,哪个男人不打老婆?再说了妈,我又没把你女儿打死,她可比你儿媳幸运多了。”
厨房狭小的空间,在这句话之后成了一百三十八亿年前的宇宙。
热到极致,密到极致。
安珏缓缓起身,如堕烟海:“什么叫,我姑姑比我妈妈幸运多了?”
两位女性长辈的脸色一瞬就变了。
这么多年,家里绝口不提父母的事,每逢清明,奶奶也从不让安珏去扫墓。还有只存在于想象里的外公外婆,爷爷临终前一再重复不要欠别人钱,邻里或同情或排斥的眼神……
虽然安珏自己也一口咬定,父母当年是因为车祸去世的。
但记忆中某些残存的细节告诉过她,事情没那么简单。
只是她的潜意识趋利避害,故意忽视了而已。
仿佛很小的时候路过巷子,邻居边洗衣服边攀谈,笑着喊她:“玉玉,放学了啊?”
她讲礼貌,一一应去。可还没走多远,大人们就变了嘴脸:“都说早产的孩子发育慢,可我看小丫头没什么影响,个头挺高。”
“所以是不是早产,不好讲的。当初小施说要赶在九月一号前生下来,这样孩子可以提前一年上学。狗屁,你们谁听过这种事?”
“还说什么北京来的大户姑娘,嘁,私奔来的能是什么好货?周末来婆家手上一点水没沾,成天就知道弹个破琴,打扮妖里妖气。我家老周也说她搞不好怀了别人的种,预产期本来就快到了,这才急吼吼地先把孩子剖出来。”
“安家多俊一小子,当年保送去欧洲留学哪!回来却跟着这么个女人,真被带坏了。”
“难怪后来会出那种事!”
每次都是高阿婆出来阻止:“去去去,还说,饭都焦了。”
……
家中严防死守的往事,就这样被俞冠恶意点破:“活着不比死了幸运吗?小侄女,我只是打了你姑,你妈可是被你爸打死了呢。”
认知一瞬间瓦解。
每个字都认识,拼在一起太陌生。安珏像是没听明白,脸稍偏,想听得更确切。
袭野猛地松开手,走上近前,虚虚地扶住了她。
安珏目光呆滞,求助似地看向奶奶:“是真的吗?”
奶奶居然不敢回视。
去看姑姑,姑姑只是发了狠去捂丈夫的嘴。
谁都没回答安珏的问题,可这样的反应等于招认。
俞冠犹嫌不足,推开安秀云后又呸了一声。
“不过小侄女,你妈敢在外面偷人,死了活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