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中只两个字,是师娘的笔迹:灭口。旁边是一笔利落地勾画了一个钦差才会带的官帽。
程艺芯直接烧了这页纸,微笑地往前走了一步,还没等她出手呢,钦差大人口吐白沫,倒在地上。
程石榴不明所以,赶紧上前想扶,却被在一旁的苏晓眼疾手快拉住。
程石榴刚想发声,就看到苏晓微微摇头,也瞬间闻到空气中弥散出一种浓郁的苦杏仁味。
这是七步青毒素,是从一种被咬后、七步丢命的剧毒毒蛇的毒液中提取出来的。世上无药可医。
钦差咳血:"原来娘咳血的时候是这般难受。不知几位可有空听听我的故事。孤儿寡母,寒门苦读,从不畏权威,却也败在亲情。娘灾年染上瘴毒,医药比金价贵,太子差人送来血灵芝让我娘转危为安。这份恩情已将我钉死在棋局上。我身上还有一份罪己诏,你们放心,一字未提太子殿下,这位水一也属于我大意差池,让他被山贼杀死。未能按规定时间送钦犯到达上京,放他走已是死罪;出卖你们也是死,不如--"
程石榴急迫道:"大人,我们本就是去捕获瞬影魂兽,用它可以传病树,也可以传人啊!这样即刻缩短路程,肯定能将他……这个钦犯--能按照规定时间传到上京!"
钦差平静地看着急切的程石榴:"好姑娘,你还有一颗单纯的心。你以为这种事情我只做过一次么,什么瞒天过海不过是苟延残喘!我死不足惜,也再无挂念,我娘在孟婆桥等我。这辈子没能实现理想,反而为虎作伥,我只是累了。"
钦差艰难地爬起来,靠着桌腿,努力整理他的衣衫,又将目光一一投向三人:"后生可畏,你们师娘本以为只有一人能看出破绽,便留信一封,没想到有三位青年才俊。人生路,乱花渐入迷人眼,老夫望你们今生别走错路。"
程石榴只觉得一阵眩晕,忙靠着门抵住,一低头却发现滚下两行泪。
"啰嗦。不过也算坦白。"程艺芯伸手去他怀中掏,掏出一份书信,打开的确三个大字"罪己诏"展现眼前,她又是掌心燃业火。
程石榴要上去抢,又被苏晓拦住:"程艺芯你干什么!大人说不会提及此事!"
程艺芯:"他娘都死了。正好烧给他娘看啊。哭什么,一个懦夫而已。自己挑的路还嫌难走。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,见有三个观众,赶紧死一死是么,真无聊!程石榴你先回去吧,这里我与苏公子收尾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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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石榴没有避开脚下落叶,颇像游魂般在中式庭院里走着,这已经是近期第二个人在她面前服毒了。
一支旁逸斜出的海棠枯枝从她鬓边划过,留下两片残叶卷在她头发中,可她毫无感觉。
钦差大人为什么要做出这般选择呢?真如他所言,累了、厌倦了吗?
她又想起程艺芯打开信后,她眼底腾起的杀意,竟比这夜色还要凉薄几分。
昨夜的县郡长,今夜的钦差大人,两条人命铺就的路,只为把少河龙送进遗落影域。
她不理解,悦闳书院对月壤如此重视,如此势在必得,到底为了什么?
研究姑苏病树,抓虫兽、追查谣言,书院做这些事,她都能理解。
可是月壤--哪怕是近水楼台的商会突然要月壤,她都能理解。
可是终日诵经重视灵力修行的书院,要月壤做什么?还要得如此隐晦。
难道真如曲长水那天说的一样,不过是一场贼喊捉贼的游戏?仿制灾年枯叶的毒素和书院有关?
她赶紧摇摇脑袋,不敢乱想,不能妄议,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这一点。
正好走到西厢房外,月光斜斜地漏进西厢房的窗棂,却将屋内晃动的影子拉得细长。
程石榴不敢相信她的眼睛,孙芳菲居然在翻她的东西!
孙芳菲正背对着门,手指在她包袱里翻捡,干粮的油纸轻微沙沙作响,干花茶包被捏碎了好几瓣,连她罚抄的纸页也被掀得哗啦轻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