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完便领着紫宸殿的宫人扬长而去,他要等南荣宸醒来再行事。
他是天子佞幸,没了天子庇护,活不下去的。
人人都想杀他。
南荣承煜对着那道背影冷笑几声,心里默默给裴濯记上几笔,三月春猎,他定会清君侧。
他自内殿走出之时,正遇上太后扶着雪棠的手走来,“太后可有受伤?”
为免再生意外,御林卫暂且护着太后往偏殿去。
可南荣宸那句“是儿臣胡闹”自从入了她的耳便再没安生半分,翻腾不息,搅出她脑海中许多不知何时的记忆来。
多年以前,南荣宸每每惹了麻烦,总是这么扑到她怀里,一边认错一边哄她开心。
她失宠几乎被废那两年,宫人惯常地拜高踩低,只有南荣宸那个稚子,始终陪着她。
她撑着雪棠的手,掩唇轻咳两声,“王上可有大碍,可还说了什么?”
南荣承煜佩服起他这亲生母亲的演技来,此时殿内可都是自己人,“母后,王兄今日行为确是教人难以琢磨,可母后直接对王兄用毒也太过…冒进。”
太后闻言心头酸涩更甚,心里忍不住去比对,南荣宸从不会…这般对她妄下定论,“承煜这是何意?哀家怎会在寿康宫对王上用毒?”
南荣承煜这才反应过来,拱手挽回形象,“母后恕罪,儿臣也是怕母后为了儿臣涉险。”
见面前素来温顺的亲子低头认错,太后伸手虚握住他的手,借着血浓于水的紧密相贴压下心中不该有的恻隐,“因着裴濯之事,他恨上了你那表兄李昌远,或许今日这遭与此相干。”
“不枉先帝亲自教养他多年,连情种这条都学上了。”
后半句听得南荣承煜眉头一蹙,去他妈的情种,他的反派绝对不能跟肥皂剧里的一样,也是个恋爱脑,那就没趣极了,“儿臣记住了。”
太后淡淡扫过她这亲子的神情,终是松了手,“王上近日屡屡行为出格,连中书省都要动上一动,许是别有依靠,要多留意他同那南荣显的交集。”
南荣承煜轻蔑开口,也没注意到自己忘了人设,“肃王算个什么东西?王兄选肃王为盟还不如选儿臣。”
太后蛾眉微蹙,接着道,“王上打着让你二人相争的心思,可莫要…假戏真做。
“施计让王上除去南荣显才是上策,莫要自己动手。”
南荣承煜点头应下,剧情确实是这么写的,南荣宸会替他扫清前路,无论临越内外。
可书中并没提南荣宸的结局,既然没提,就由他这个主角来定——把南荣宸养在宫里,再不能去招惹旁人。
“朝中之事尚有周阁老在,应当无碍。重要的是军中,先帝当年走得突然,陆将军御下的赤焰军如今态度不明,需得留意。”
手背上空下来,南荣承煜也重新得了自在,他实在没有和父母相处的经验,“母后放心,处死陆老将军的旨意,可是当年太子亲自去传的。”
“说起来陆将军在外追缴南梁余孽,恰好能赶上三月春猎。”
*沉沉夜幕,烂然星陈。
裴濯握着那只瓷瓶候在紫宸殿外,看了眼漫天星辰,他虽是第一次见这神使,可总有种奇诡的熟悉感。
仿佛也是在紫宸殿,他上一刻还在同说话,一道红衣身影闪过之后,他就再没了记忆。
他问身旁的宫女,“神使可曾来过紫宸殿?”
宫女只当他在忧心,恭谨作答,“回禀裴大人,神使不曾来过紫宸殿。大人不必太过担心,上次便是神使救了王上。”
“巫神定会庇佑王上。”
这话说得不假,隔着几道窗墙的内殿之中,谢尘屈指一点一点抹去南荣宸唇角的血迹。
接着又沉沉盯着那两瓣苍白如纸的唇,终年如无波古井的心中溅出几层浪来。
掌心的红线伺机挣扎而出,织出一面方镜,其中正映着天子染血的唇,正被那名叫裴濯的凡人轻轻碰了下。
谢尘压着心口的燥意打散红线,剩下的那只漆黑眸子盯着那两处被凡人碰过的地方。
他手上也没闲着,掐诀割破了自己的指尖,重新用自己的血抹红榻上天子的唇。
可他还是觉得没能掩盖干净。
被打散的红线重新聚集,这次换了角度,画面依然是那凡人碰了南荣宸唇角。
谢尘决定不再管那红线,约莫是命契催生的心魔。
做神仙的,若生了心魔,当斩当除当绞杀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