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红的马毛挡住了薛筠意的视线,她目光回转,默了片刻,伸手接过阿萧递来的马缰,赤羽晃了晃脑袋,马蹄躁动不安地踏着地面。
是匹烈马。
薛筠意不动声色地松开手,“既是妹妹心爱之物,本宫怎好借用,还是换一匹罢。”
她扫了眼阿萧身后,伸手一指:“就那匹吧。”
墨楹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,不由惊喜道:“那不是皇后娘娘的流雪吗?”
薛筠意嗯了声,吩咐两个小太监上前去,将流雪牵到她面前。
多日不见,流雪竟还认得她。
它用脑袋不停地拱着薛筠意的腿,又热切地去蹭她的手心,见她迟迟不起身骑上来,竟主动跪了下去,放低了身子。
薛筠意抚摸着流雪雪白的皮毛,那柔软亲密的触感,让她想起姜皇后抱着她时怀里的温度,那么温柔,那么暖和。
她是在流雪背上长大的。
那时流雪还是匹小马驹,她晃悠晃悠地骑在上头,姜皇后在一旁替她牵着马缰,柔声告诉她,姜家的儿女,世世代代皆在马背上长大,她虽贵为公主,但也要学会骑马才行。
薛筠意懵懵懂懂地点头,流雪性子温驯,从来没有摔伤过她,她很喜欢骑马,也并不觉得累。
骑着骑着,小马驹长成了威风凛凛的骏马,她也从小小的一团女娃娃,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公主。
可后来,流雪被皇帝强行要了去,赐给了薛清芷。
去年秋猎,姜皇后随行陪伴圣驾,薛清芷一眼便看中了姜皇后所骑的流雪,当着众臣子的面,牵着皇帝衣角撒娇讨要。
不过一匹马而已,皇帝大手一挥,很是爽快地答允了。
只是皇帝没想到,素来温和忍让的皇后,会为了一匹牲畜而顶撞他,甚至不惜与他翻脸。
帝王脸面,怎容他人驳斥,几番争执无果,皇帝怒着声斥责皇后大不敬,不仅当场命人将流雪牵给了薛清芷,还下令罚皇后禁足思过,非诏不得出。
回宫后,姜皇后便病倒了。这场病来得突然,也蹊跷,太医院费尽心思,可皇后的身子非但不见好,反而一日日地衰败下去。吴院判捋着花白胡须叹息不已,道皇后娘娘这病是心疾,寻常的药怕是医不好的。
那时的薛筠意尚不明白,姜皇后为何会为了流雪与皇帝吵到那般地步,她犹记得母后跪在威严沉肃的帝王眼前,一声不吭地拔下发间凤钗横于颈侧,满头青丝尽散,被山风吹得凌乱不堪,唯那双眼眸从容沉静,清明得令帝王心惊。
可纵然姜皇后以死相逼,还是没能让皇帝收回成命。
后来无意间听阿菀说起,薛筠意才知,流雪是姜家的马。
姜皇后入宫那日,舅舅姜琰托人将流雪送与姜皇后,让姜皇后带进宫去,聊以解闷。
“宫中日子寂寞,唯愿妹妹,能似流雪般快意驰骋,不拘于天地岁月,得一生快活。”
纸上字迹丑陋,却笨拙认真,一笔一划,尽是难言牵挂。
那封书信,至今仍锁在姜皇后留下的妆奁里,上头的字迹已然发黄褪色,不知浸了多少看信之人的眼泪。
“殿下,您当真要选这匹马?这马好看是好看,可年纪大了,跑不快的。不比赤羽,跑起来跟阵风似的。”阿萧犹不死心地劝道。
薛筠意没理会他,抬眸示意墨楹将她抱上马背。
墨楹乃武婢出身,身手又是一众婢子里最好的,所以才得了姜皇后看中,将她拨到薛筠意身边伺候。她毫不费力地将薛筠意托起,稳稳放于马背上,流雪慢吞吞地直起身来,温驯地停在原地。
薛筠意握住了缰绳,淡声道:“走吧。”
阿萧只得将赤羽牵回马厩里,空着手跟在后头,随她一同往校场去。
薛清芷今日要骑的是一匹高大精神的黑马。
这马本是林奕的坐骑,她见了喜欢,林奕自然不敢不给,跟了他十几年的战马,就这样换了主人。
远远望见薛筠意过来,她目光在流雪身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便皱起了眉,不悦地看向一旁的阿萧。
不是让他把赤羽牵给薛筠意吗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