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陛下驾到!”
墨楹吓了一跳,宫婢们亦吃惊不小,回过神后,连忙跪地行礼。
皇帝踏入青梧宫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,哪怕薛筠意的身子落了残疾,皇帝也没来看过一眼。今儿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。
李福忠躬着身子,恭敬地将皇帝请进殿中。
薛筠意搁下笔,望着眼前身着龙袍,威严沉肃的皇帝,内心出奇地平静。
“儿臣给父皇请安。还望父皇宽恕儿臣不能起身行礼之罪。”
上次见到皇帝,还是在姜皇后的病榻前。不过几月而已,薛筠意竟有种恍如隔世之感。
皇帝……似乎苍老了许多。不过,自然不是因为皇后病逝的缘故。近日琅州大旱,百姓们颗粒无收,不得不上街乞讨,山匪趁机作乱,烧杀抢掠,闹得人心惶惶。此番灾情凶险,比十几年前那场旱灾还要严重,日日都有数不清的折子递上来,将御书房的桌案堆得满满当当。
她看着皇帝眼下的乌青,还有下颌上青色的胡茬,问:“父皇有事?”
皇帝看了眼薛筠意身上简素的罗裙,不悦地压下了眉头。
“下月便是清芷的册封大典了,阖宫里哪儿不是往喜庆了装扮?你倒好,日日穿一身白,生怕不够晦气!”
薛筠意笑:“父皇为人夫君,不为发妻带孝,就不怕天下百姓议论,说父皇是不仁不义之君么?”
墨楹心惊胆战,宫婢们乌泱泱跪了一地,皆是屏气吞声,就连李福忠都不由抹了把汗。
皇帝沉着嗓,冷冷道:“皇后只是病着,何来带孝一说。”
皇帝的视线锐利地扫过薛筠意身下的轮椅,有时他甚至有些庆幸,幸好薛筠意的腿残废了,否则他毫不怀疑,薛筠意一定会想尽办法逃出宫去,把姜皇后的死讯告诉她那远在寒州的舅舅。
薛筠意也不与他争辩什么,只安静地看着他。
皇帝默了片刻,语气缓和了些:“朕听说你从清芷那儿讨了支步摇去。清芷最喜欢珍珠,你不是不知道,怎么非要拣她喜欢的东西要呢?那步摇上的珍珠不好寻,统共也就那么十六颗。”
顿了顿,皇帝命令道:“你叫人给清芷还回去,玉珍局的首饰,任你挑选。”
薛筠意只觉好笑:“所以父皇今日过来,是来替妹妹要东西的?”
皇帝脸色不大好看,但还是点了点头。昨日清芷缠着他撒娇,说她一时心软将那步摇让了出去,事后想起,实在舍不得,又怕薛筠意不肯还她撂了她的脸面,所以只好求到了他跟前。
“不过一支步摇而已,你何必与你妹妹如此计较。你身为长姐,自应宽容大度些。”
“那步摇是妹妹自愿给儿臣的,可不是儿臣逼着她给的。”薛筠意不卑不亢道,“她既送了儿臣,便是儿臣的东西了,哪有要回去的道理?”
皇帝面色铁青,怒道:“你竟敢跟朕顶嘴!”
李福忠双腿一颤,汗涔涔地跪了下来。
天子动怒,满殿无人敢言语。只有薛筠意不为所动,一双眸清清亮亮,毫无畏怯之意。
皇帝望着那双眼,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。
他并非不喜薛筠意,到底是他的骨肉,自有血缘亲情在。
可她太像姜皇后。
看他的眼神像,说话的语气像。就连那股骨子里带出的倔劲,都一模一样。
皇帝愈发烦躁,深深呼出一口浊气。
好在薛筠意及时开口,打破了殿中死一般的寂静:“父皇要儿臣把步摇还给妹妹,也不是不可。但儿臣也要妹妹一样东西,才算公平,父皇说是不是?”
皇帝瞥过来,等着她继续说下去。
薛筠意道:“儿臣要她拿流雪来换。”
流雪。
又是流雪。
皇帝额角青筋暴起,为着这头畜牲,姜皇后不惜当着百官的面与他翻脸,至死都没对他说过一句服软的话,如今她的女儿竟也惦记着这头不会说话的畜牲!
胸口气血翻涌,皇帝终是咬着牙,勉强维持着几分帝王的尊严,一语未发,拂袖而去。
“父皇慢走。”薛筠意扬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