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宁一双眼睛只知盯住他,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,好像生怕章凌之在何处就给他吃了暗亏似的。
实在被她这可爱模样逗乐,方仕英浅浅抿出个笑,尽管已经很努力克制了,可那脉脉情意还是不由从眸中泄出。
自上次夜里一别,他又何曾有哪一日是不想她的呢?
“颜姑娘多虑了,在下很好。自那百戏阁倒了以后,多亏有章大人照拂,将我安排进了这苑马寺,才让我又有了个栖身之所。”
说完,还不忘向“恩人”表忠心,“多谢章大人再生之恩,方某没齿难忘,定尽忠以报。”
章凌之端出个笑来,眼神早已将他剥皮剖心,语气却依旧维持着温和:“恩情不恩情的谈不上,你也知道,我都是看在雪儿的面子上。”
他打的什么暗语,方仕英自然知晓。
就在百戏阁轰然倒塌的那一日,章凌之便在茶楼约见了他。
直到见到这位端坐上首的大人那一刹,不需他开口,方仕英便已知晓,正如日中天的百戏阁为何
突然之间被查封。
彼时,这位章大人看他的眼神直白,他靠坐檀木圈椅中,一身雪青色如意纹纻纱长衫,头绾碧玉簪,看似清贵散漫,实则气势迫人。
何曾有现在的平易近人?
尤其是当时他的眼神,毫不忌讳地落在自己那条跛腿上,嘴角的笑意若有似无。
“坐吧。”
只轻飘飘两个字,就是叫他觉出冒犯。
许是出自男人的嗅觉,一番眼神交锋,他立刻感知到,章凌之对自己,是男人对男人的敌意。
看来他对自己这个“小侄女”,心思也并不单纯。
他直挺着腰,在他对面撩袍就座。
“你对雪儿有意,是吗?”
他一上来便问,方仕英迎上他不友善的目光,大方承认,“某的确心悦颜姑娘。”
见他认得果断,章凌之竟是被气笑了。
“那我奉劝你一句,配不上的人,便不该去招惹。”
章凌之冒犯他断腿的目光并未能将他看得自卑,可这句话,却是终于击落了他那一向宁折不弯的头颅,出神地望向桌面,心虚得无法回话。
浅浅勾起一个得意的笑,章凌之掏出张勘合,递过去,“你带上它,明日便去顺义的苑马寺报道,自会有人替你安排差使。”
看到桌上盖有兵部和吏部官印的勘合,方仕英傻眼了。
“大人这是……这是何意?”吞吐着问出口,他彻底闹不明白了。
百戏阁一事确定是章凌之的手笔没错,他想,无非便是报复自己引诱冬宁“私会”一事,可……既然百戏阁都端了,下一步自然是该“处置”自己。
不清楚这位章大人和那裴一元比,又该是个什么人物。可刚刚见面对视那一眼,他眼中暗烧的妒火几乎让他做好了在他手下赴死的决心。能混进内阁的,没有一个心慈手软之辈。
而今情形急转直下,倒真叫他一头雾水。
进了苑马寺,那便是给朝廷干活,有了保障不说,日后去养马也好过在台前扮丑角取悦于人。
这实在是个好去处,可……
“为什么?”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惑,“大人为何如此费心安排?”
章凌之手指一敲扶手,笑得悠然,“费心谈不上。”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,“可接下来的事儿,倒是要你费心。”
说着,他敛了笑意,脸色冷肃下来,鹰隼般的目光攫住他的脸,“我只要你给我记住一点,日后,离雪儿越远远儿地,这辈子,都不许再见她,一面都不成。”
怔愣片刻,他嗤笑,“既如此,大人何不给我一刀了了?如此倒来得痛快。”
“不,方仕英,我不要你死,就要你活。”
章凌之盯着他,缓缓、浅浅勾起个笑,那笑混着杀意,令人不寒而栗。
“你要给我好好儿地活着,把日子越过越好。想让冬宁在心里记你一辈子?我告诉你,你休想。”
只有他的日子好过了,冬宁才会慢慢将他淡忘,而自己越是对他下狠手,她便越是舍不下这个方仕英。
若是他真的枉死在自己手上,只怕这个傻姑娘,要在心里记他一辈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