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野稷轻笑出声:“江卿看不上西凉公主情有可原,西凉女人如何配得上我北国将军,更何况京师早有佳人,惹得江少将军念念不忘。”
人群死寂一般,没有人不想知道,能惹得江辞尘青睐的世家小姐是哪位。
跟随太子的视线,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明灯,瞬间聚焦在洛晚身上!
裴少川顿感不妙,下意识将洛晚往身后又挡了半步。
北野稷慢条斯理道:“江卿冠军侯的封号是池姑娘所拟,年前野猎,池姑娘曾披着江卿的黑狐外氅御寒。更有人亲眼所见,前些日子,池姑娘曾自江卿的马车上下来……如此缘分,岂是寻常?”
此言一出,随即爆发压抑的、心照不宣的窃窃私语。
北野稷目光在江辞尘与洛晚之间流转,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、仿佛在看戏的玩味:“江卿英雄年少,池姑娘亦是名门淑媛,若蒙天赐良缘,倒也不失为一段佳话。孤今日便做个媒人,如何?”
这个“媒人”二字,重逾千斤。
太子亲自开口“撮合”,表面是恩典,实则是将江辞尘和洛晚架在烈火上炙烤。
江家唯有江辞尘一个独子,江家三代将门,一品勋贵,娶一个四品小官之女,未免太寒碜。
更何况,池家是顾氏门客,太子党羽,这哪里是结亲,分明是往江家心脏插一根眼线。
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,裴少川动了。
洛晚先一步握住裴少川挡在身前的手臂,摇头示意他不要动不要说话。
正在此时,高台帘内,一道清朗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响起:“皇兄所言甚是,江少将军与池姑娘确有机缘。然,依皇兄所言,二人不过匆匆三面之缘。‘子非鱼,安知鱼之乐’?父皇常教导我们,君子成人之美,亦不强人所难。何不听听江少将军与池姑娘本心如何?”
北野稷脸上的温润笑意僵住一瞬:“九弟在怀疑孤的判断吗?”
面对太子的反驳,九皇子只淡淡道:“臣弟不敢。只是谨记父皇教诲,婚姻大事,终须两厢情愿。皇兄素来仁德,想必更愿见此良缘发于本心,而非外力撮合。”
北野稷眼底深处飞快掠过一丝阴鸷,问道:“江卿和池姑娘以为如何?”
于洛晚而言,若应下这突如其来的亲事,便是做实了太子口中的种种,这并非重点,重点是将自己卷入江家与太子党势力的漩涡中心。
若拒绝,便是当众拂逆储君颜面。
洛晚向前一步,微微福身,声音却清晰地如同碎玉落盘,穿透了全场死寂:“太子殿下厚爱,臣女惶恐。江少将军乃国之栋梁,非臣女所能仰望。臣女蒲柳之姿,粗陋浅薄,更不敢有非分之想,徒惹将军厌烦。”
话是这么说,洛晚心里想的却是,若是与这叛国弑君的乱臣贼子成婚,那才是正真再无安睡之日。
顿了顿,洛晚继续道:“况且,殿下金口玉言,西凉公主对少将军情深意重。此乃关乎两国邦交之大事,上承天恩,下顺民意。殿下更应为公主殿下玉成美意,方显我北国泱泱气度。至于臣女,不敢高攀。”
死寂。
比刚才更彻底的死寂。
在众人眼里,江辞尘还未发话,四品官员的女儿却干净利落地拒了这门亲事。
洛晚以“两国邦交”,将烫手山芋精准无比地抛回给太子,明里暗里都在说,西凉公主钟情江辞尘,再撮合这门婚事,等同于破坏两国交好。
裴少川适时地跨前半步,再次将洛晚挡在身前,脸上重新挂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,对着北野稷深深一辑:“太子殿下莫怪!绾绾她性子直,胆子小,被殿下金口玉言这么一吓,说话都失了分寸。”
几息之后,北野稷缓缓扯开一个更大的笑容,笑声却没什么温度:“还未问过江卿的意思。”
“皇兄。”九皇子打断道,“时辰不早,父皇还等着我们向他汇报大会结果。”
“回宫!”北野稷袍袖一拂,转身在随从的簇拥下离去。
那抹绛紫身影消失在帘幔后,留下校场一片诡异的寂静和无数道复杂难言的目光。
江辞尘赤红的身影在众人敬畏又复杂的注视下,显得格外刺目和孤绝。
洛晚随着裴少川转身,隔绝了那道如有实质的视线,她能感觉到那目光的灼热和压迫,如同芒刺在背。
谢厌来到江辞尘身旁,眉头紧锁,声音满是费解:“北野稷脑袋怎么想的,竟然撮合你和池绾绾?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选择池绾绾,有女儿的太子党并非只有池家,他要撮合也应该撮合一个听他话的世家小姐当眼线。”
江辞尘沉默着,赤红的身影在残阳下投下长长的阴影。
谢厌等了片刻,不见回应,忍不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,戏谑道:“喂!刚才你一句话都不说,该不会……真动心思想娶媳妇了?”
江辞尘这才有了反应,说的话却是回答谢厌上一个问题:“无论这门亲事成不成,对他来说都不亏。”
“为何?”
江辞尘道:他选择在大庭广众之下提及此事,无非是为了凭借悠悠众口,传播我与其他女子有染。西凉王只有一个女儿,怎会容忍西凉公主嫁给一个三心二意之人,西凉王不会同意,西凉的子民更不会同意。”
谢厌了然,末了,还不忘评价一句:“奸诈小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