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年祸乱时,他曾受过一次重伤。
肩头被利箭刺透,险些踏入鬼门关。
主因是随行的军队受了伏击,他们原本是向南走的,要渡过洛水和豫州的勤王援兵相会。
但行伍中出了奸细,引着众人向西而去。
皇帝身边最亲重的一百三十二名精兵,全都死在了那场伏击当中。
当晚夜雨磅礴,难以辨认方向。
但如今想来,皇帝还是觉得不可思议:“都是多年行军的人,怎么会全都辨错方向?”
郗容境是事后领兵接到皇帝的。
那时候他身上都是血,肩头更是被彻底刺穿,差些在当晚就命归西天。
郗容境浅酌了一口酒,无奈地说道:“这就只有那奸细知道了。”
事情过去太久,那日涉事的人又是全军覆没,只有那做了细作的人逃出生天。
两年多来,皇帝设下天罗地网,试着找寻过此人,也没有任何结果。
他对背叛看得很重,即便这人再也不可能翻出天来,他亦是不会忘却这回的事。
但到底过去多时。
皇帝御宇之后,诸事顺遂,也懒得再去管顾当年的事。
对此人来说,像老鼠一样苟且偷生地活一辈子,或许比处以极刑更适合作为惩诫。
记忆是很玄奇的存在。
当初那样忌恨的人,在两年的光阴之后,竟然也会变得这样平淡。
就像是元慕。
他曾经对她婚前失贞的事,厌恶到无以复加,如今也不觉得怎样了。
皇帝只是觉得挺奇妙的。
元慕明明是跟她那未婚夫有了首尾,为了维护他,却偏偏要编纂出一个名唤贺兰贞的奸夫。
她若是编得稍微高妙点,或许还会给皇帝带来些麻烦。
但这天下姓贺兰的人太少了。
皇帝看过所有贺兰姓氏人的谱牒,所有在那段时日驻扎在京郊的军士信息,他也全都翻阅过。
事实就是,在世界上没有这样一个人。
除了腕间那个细镯,元慕自己也拿不出任何证据,来证实这个人的存在。
这个叫贺兰贞的人,就好像是她在绝望和孤独当中,做过的一场了无痕迹的绮梦。
更荒谬的是,元慕曾在某段时间坚定地认为,他就是那个卑劣庸常的军户。
她身体健康还可以,但精神一直不是太好。
元慕在刚入宫时,就犯过癔症。
她至今在面对军士时,会本能地生出恐惧的情绪。
经历过兵乱的人都是如此。
元慕见过军士哗变杀死首领,被人遗留在起火的暗室里,也亲眼见过开膛破肚的情形。
她及笄的那一年是整个京兆最丧乱的一年。
在他极力争夺帝位,意欲夺回一切时,她独自熬过无数个难眠的黑夜。